白雪4

在街道工作時，白雪薇壓力很大，這是一份比她想象中要難得多的工作。當時正值疫情期間，她被抽調去社區幫忙。

每天淩晨5點起床，6點前到崗，什麽時間可以回家完全不確定。她穿著防護服，有時是紅馬甲，烈日炎炎下在廣場上維持秩序，有時還要跟大家一起錄入。

領導急於表現，對下面的人很不耐煩，有時因為穿防護服慢了些，或者中途去廁所晚了些，就要被破口大罵。

白雪薇自己不敢反駁，還是旁邊的醫護幫她罵了回去：“本來換防護服就有要求的，你催什麽催啊！”

說好的下班時間，因為還有零星的人過來，一次次往後推。不是自己的工作也要做，因為人手就是不夠。

白雪薇那段時間很沈默，李景松對此很無感，因為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。面對白雪薇偶爾的抱怨，他什麽也沒說，連個安慰都沒有。

小醫生問白雪薇：“我這個崗是到下午兩點的，現在都兩點半了，怎麽沒有人來替我？”

白雪薇幫她去問醫院領導，醫院領導說：“沒辦法呀，下一班還沒來。”

小醫生直接從位置上離開，生氣道：“那我要下班了。”

醫生走了，不過大中午的這一道本來也沒人，問題不大，白雪薇忙去蛇形入口處把警戒帶拉上。但不知是同情醫生，還是覺得好不容易走過來了不想換一道，後面的群眾指著束手無策的白雪薇罵。

白雪薇是街道的，沒有輪班，從早上五點到下午六點沒有離開過這裏，旁邊社區的人說：“剛接到通知這邊要延遲到八點結束，我要走了，剩下的你們負責。”

白雪薇傻眼了，還在錄入的老師們也傻眼了。

疫情結束後，情況也沒有好起來，白雪薇排斥去單位，她想象不到自己要在這個地方，這樣的領導底下工作那麽久。

沒有長假，日覆一日，每天每天去上班，周末偶爾還要加班，碰到節假日也是調休，也就春節能放七天假。這樣幾十年工作下去，街道還那麽難晉升。這工作這麽累，並且說實話，可替代性太強，不需要用到什麽專業知識，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做，她對這份工作毫無熱情。

終於有一天，她下班回家後暈倒了，還是自己醒來後爬起來，她看到身下大片大片的血。她給李景松打電話，李景松在加班沒空，電話轉給了婆婆，婆婆開車過來，送她去醫院。

那血流了很多，很久，血紅蛋白含量降到危險值以下，醫生給她打了止血劑，依然止不住。她聽到婆婆給她媽媽打電話，很著急地問：“你怎麽還沒到呀？你再不來你女兒就要沒了。”

白雪薇住了院，下床都要坐輪椅，她自己覺得有些誇張，因為除了累，她並沒有其他難受的地方。

她請了兩星期的假，請假時規規矩矩地把病例和住院通知書一起上傳了，但也不知道是領導沒看還是怎麽的，單位裏都在傳她為了不上班特意裝病。

體制內有一點不大好，就是很難調動，你碰上什麽樣的領導，至少在他任期內，你也只能聽他的話。都說鐵打的同事流水的領導，但不知為何，白雪薇單位的領導們這些年就是沒怎麽調動，大家都在說：“他們年紀到了，估計要在這裏待到退休了。”

出院以後，回到單位，各種事情也依然不順。白雪薇之所以同意李景松的求婚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爸媽。白雪薇有時在想，如果公公他們願意出面，說不定自己在單位的日子能好過一點。

但問題是，人家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事情。白雪薇想的是工作，他們想的是她的身體不能這麽弱。

剛好這年白雪薇的服務期滿了，調動不了，年後她便辭職了。她是想換個工作的，但婆婆認為還是抓緊把孩子生了，他們家不缺她上班這些錢。倒是她這身體，到時工作後再懷小孩，可能沒那麽方便，還不如好好休息，生完小孩他們來帶，白雪薇再安心上班也好。

白雪薇有些閑，這種沒事做的日子她很不習慣，於是她打算考點什麽證來打發時間。白雪薇本科學的中文，她無聊之際打算考法律職業資格證書。原因是因為李景松，有時聽他講局裏一些案子，覺得挺有趣。

李景松沒怎麽在意，完全沒發表觀點，純粹“你開心就好”，還說：“法考很難的，我媽希望我考，但是我沒考。”

白雪薇三月底開始準備，李景松說：“這來不及的吧？”

白雪薇自然知道來不及，民法、刑法、理論法她有認真讀，但是因為沒基礎她花了很多時間，商經、民訴、刑訴、行政法堆在最後一個月，她只看了一遍，其餘的部門法更是一個字沒看。

那一年9月她參加了客觀題考試，考完覺得生無可戀。確實難，難到腿軟。李景松好笑極了，說：“別考了吧，跟你的專業都不搭邊，以後也用不上，自討苦吃幹嘛？”

然而她考了兩百多分，之後的主觀題更是沒有懸念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，白雪薇很有規劃，她對自己很自信。

但是考完要做什麽呢？白雪薇並不覺得通過法考就可以換專業了，她的認識還很淺薄，並不覺得自己能真的從事法律職業。

只不過吧，在李景松依然用以前那種口氣跟她說“你不懂吧，違法和犯罪是不一樣的”等等諸如此類的廢話時，白雪薇對他多了一點不耐煩。

白雪薇本來也不喜歡他不愛讀書這一點，這下好了，連職業濾鏡都沒了，白雪薇覺得生活實在有點無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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